因为这是中国即将面临的挑战，无论愿与不愿，必然到来。现在当有所准备。

中国一直是移民输出大国。一是因为人口基数庞大，二是绵延近一个世纪的战乱，三是海外国家对劳动力的大量需求。

合法与非法移民人数众多，很难确切统计海外华侨的数量。美国CIA的数据是，截至20世纪末，有3500万华侨居住于世界各地，其中75%左右在东南亚，14%在美国。美国的合法华侨数量，在2007年为3百万左右，占其总人口1%。华裔高官已经逐步现身美国政坛。有朝一日，也许华裔也像占人口15%的拉丁族裔一样，以选票影响美国政治。

这些是我们熟悉的事实。同样熟知的是非法移民的艰辛。2004年英国莫科姆湾海滩，23名拾贝的中国偷渡客被上涨的潮水吞噬。三年后英国导演以此为线索，拍摄了名为《鬼佬》的纪录片，请来曾是非法移民的福建女孩扮演主角。影片充满白描，一如阴郁无际的海滩，真实而压抑。

而我们陌生的是劳力输出和输入国的角色转换。中国近10年飞速崛起，随之而来许多国际新问题：大国外交、高额外储、进出口与保护主义等。这是官方间、政府间的问题，解决与否都有迹可循。移民是民间行为，由个体决定，但其力量如潮水，一旦上涌势不可挡，趋向繁荣、稳定和就业机会多的国家。这是推力。还有拉力——中国总和生育率多年来处在世代更替水平之下，人口增速放缓，甚至总数下降，在未来数十年可期，老龄化和劳动力短缺毋庸置疑。现在珠三角已经出现为数不少的洋黑工，大部分来自东南亚，也有非洲人。

中国国内民工迁徙已经争议和讨论无数，包括劳工基本权利、基本福利、政府的服务提供，如治安、教育、失业救济、输出省份和输入省份之间责权划分等。海外移民问题的复杂程度，当呈指数级上升：政治、经济、宗教、文化、外交等诸多变量，必会跟随，其间充满悖论。所以，研习欧美国家的移民政策得失，当有裨益。

7月7日到10日，我在土耳其南部伊斯密尔参加马歇尔基金会组织的移民论坛。陆续总结心得，贴于此处。

1、就业：请神容易送神难

经济危机之后，中国珠三角民工大量返乡，2009年初是大新闻。与中国民工的返乡潮不同，海外移民迁徙的经济和社会成本大，离开也相对较难。

经济好的时候，当地人往往把苦累的工作留给海外劳动力，如美国的清洁工多为拉丁裔、西班牙的建筑工人多为拉美和非洲移民。危机一来，政府自然需要提振就业，却很难在本国和外国劳工之间平衡。

西班牙1999年海外移民仅占总人口2%，远远低于欧洲大国法、德平均8%的水平。经济平稳发展10年，西班牙吸引力大增，房地产泡沫伴生对建筑工人的大量需求。2008年经济危机之下，房市颓靡，西班牙失业率高达20%。此时骤然发现，外来人口已经高达12%，其中大部分就职于泡沫行业。

本国人尚且没有工作，政府想让海外移民先回家。问题是，怎么劝？

西班牙地铁里张贴的大幅广告，文字是：如果你考虑返乡——自愿返回计划

2008年，西班牙政府发明了一个出钱请你走人的办法。如果海外劳工愿意离开，并保证3年之内不回来，一人可得最多5000美元（不包括来自欧盟成员国，可以自由流动的劳工）。从颁布至今，申请者寥寥。尽管移民赚的钱少了——2009年厄瓜多尔移民从西班牙寄回国的汇款同比减少20%——但与家乡相比，他们喜欢西班牙的基础设施、教育和医保，以及后代的发展机会，宁可节衣缩食，苦等经济向好的一天。

即使在2010年，西班牙主权债务岌岌可危，经济萎靡，海外移民找工作困难。仅仅是迁入速度下降，并未出现大规模返乡浪潮.

自愿返乡的两个前提是1、本国发展好了，比如中国日益增多的海归；2、当地就业和生活实在糟糕，不如归去。前者非移民接受国可控，后者非其所愿。出钱买路费的办法经西班牙经验证明无效。强制驱赶必然造成外交和人权压力。厄瓜多尔总统就一再在媒体上强调，二战期间包括该国在内的拉美国家接收了大量欧洲战争难民，西班牙当有所感念。

对于劳动力输入国而言，促进移民回流的办法之一或许是组织。菲律宾是政府组织劳动力输出发展比较成熟的国家。例如，菲政府出面和海湾国家谈好菲佣的最低工资、劳动保障、就业年限。理论上，当对方遇到经济困难时，也能集体协商劳动力返乡。不过经济危机没有影响菲佣的供需，2009年菲律宾劳务输出不降反升，足见家政是多么抗周期的行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