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马人治水不光有方，而且成瘾。

城市水利设施是古罗马征服者收买民心的法宝，也是炫耀统治的载体。在罗马城里能看到很多饮水口，不似美国的要踩下去出水，这里就让饮用水长流不息，中看也中用。乍一想有点奢侈，但确实也为无家可归和旅游者提供了方便。

全城400多座喷泉，最初大多都是原来导流水渠的出口，即公共取水区，后来才加上雕刻做得美仑美奂。有了自来水系统，就彻底成为景点。

清晨在许愿池附近溜达，本想找附近的水利博物馆入口，正好看见市政人员清扫池子，正好其中一个英语非常利索。

这个无数游人来扔钱许愿的池子，每天早上要花半小时将硬币吸走，每年搜集的硬币合计80-90万欧元，全部捐给慈善。

搜集硬币的工具并不高科技，但从步骤到分工，一板一眼。

一个人拿长杆子，把所有硬币聚拢成一条直线。第二个人拿一个吸筒，沿着这条直线将水和硬币都抽进末端的桶里。桶里有铁网，底端连着管子，硬币留下，水滤过铁网沿管子溜到下水道里。第三个人负责操作这个放水管。

这事看着和操作都不难，但从头到尾有四方介入——第一个承包公司负责吸硬币工作，派出长杆工和吸筒工。第二个承包公司负责治水，也就是派出那个挪动放水管，大部分时间跟我聊天的工人。我心中已经暗暗将他的存在视为欧洲政府开支不可持续的证据。但他反复强调自己有重要工作，即负责罗马喷泉的水质。他每天要检测10个左右的喷泉，看酸碱清洁度等指标是否合格。

第三方是一个抄着手，在一旁等候的黑衫男子。他是慈善组织派来收钱的。车后有一个秤和一堆塑料袋。第四方是警察，在清扫工作接近尾声的时候出现，监督硬币搜集工作，防止贪污。

硬币吸完。三个工人吭哧着把滤桶抬到一边，用起子拧开铁盖，再用手一捧一捧的将硬币放到袋子里。每个袋子都是新的，在装了一定重量之后，负责收钱的男子用一个塑料条密封起来，一块称了重量，警察在本子上登记，他签字之后将硬币运走。此时长杆工和吸筒工已经走掉。水管工套上长靴手套，在清理喷泉出口。这时候游人已经等不及了，摆开架势，占领位置，等水一开就往池中扔钱。

投币许愿中国人再熟悉不过，爬座山进个庙都能看到，不过谁也没见过景区管理人员和和尚数钱的。许愿池硬币管理小结是：a) 由独立于景区的公司完成搜集硬币工作 b) 钱的用途明确，数目每日登记 c) 搜集和登记全过程有第三方监督，并且在公开场合进行。

意大利没有最低工资。按照人均GDP算，这五个人一小时总共人力成本将近100美元。花这么多人工，还专门设计一个流程来搜集硬币，非常不多快好省，但符合两大资本主义国家的原则：第一分工明确，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；第二过程规范透明，尽管有时以冗余为代价。坚持原则很贵，也很正确。贵可能导致政府破产，正确让社会有修复政治和经济的能力。

水管工跟我聊了半天，给开个后门——说你现在可以扔钱许愿了，我们先不收走，硬币能留上一整天。